2010年8月26日 星期四

馬尼拉挾持人質慘劇看談判之道 by 岑逸飛

2010-08-26

  最近馬尼拉持槍兇徒挾持人質慘劇,造成八死七傷,其實大可避免。這個持槍兇徒,並不是精神失常,也不是甚麼恐怖分子,挾持人質的訴求,只是對其曾在警隊革職,覺得受到冤屈,要求平反復職。他初時的表現,態度平和,有說有笑,且還釋放若干人質,看來不是喜歡隨便殺人的殺人狂。只要菲侓賓警方派出的談判專家能妥善處理,懂得談判之道,滿足兇徒要求,事情應該不難解決。

 

  香港是個商業社會,注重營銷,而營銷戰略可說是一門談判藝術。所謂營銷談判,是指交易雙方,為了各自利益進行磋商,反覆調整各自提出的條件,最終達成協議。

 

  當然,談判不僅限於商業。現時西方大專院校許多專業,不管是經濟類、公關類或管理類,都設置「談判學」課程,說明談判在現代社會生活不可或缺。商業談判、政治談判、外交談判、軍事談判以至日常生活形形色色的談判,無處不在。

 

  談判方法既有共性,又有個性,在不同環境,針對不同目標和不同談判對手。談判方法各有不同,或順從對方要求,作出某些有限度的退讓;或想辦法滿足自己要求;或雙方同時滿足對方要求;或雙方降低自己條件而滿足對方要求,不一而足。

 

  西方談判理論,有所謂利益論,以互惠互利作為談判基礎;有所謂合作論,以利己利他作為談判前提;更有所謂需要論,根據心理學家馬斯洛將人的需求分為生理需要、安全需要、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需要,因其特徵是需求層次逐漸向上移動,可作為談判技巧的參考。

 

  中國傳統的談判理論,在春秋戰國時代歸類為縱橫家,其鼻祖是鬼谷子。筆者在學府講授《鬼谷子》課程,內容主要是中國式談判學精髓,所崇尚的是權謀策略及言談辯論的技巧,所謂「潛謀于無形」,談判秘訣猶如戰場上的進退戰略,必須洞察情勢變化的機微,巧妙運用《易經》的陰陽理論,採取軟硬兼施的談判策略。

 

  這次馬尼拉的挾持人質事件,菲國談判專家若修讀過《鬼谷子》,就會懂得以《捭闔篇》定陰陽,找出關鍵問題,以保護人質性命為前提;以《反應篇》投石問路,向兇徒試探;以《內楗篇》營造談判氣氛,找出共同話題以迎合兇徒的喜愛;以《抵巇篇》發掘兇徒弱點;然後以《飛箝篇》對兇徒游說;更以《揣篇》作心理推測;以《摩篇》驗證;以《權篇》權衡輕重;以《謀篇》定謀略;最後以《決篇》作出果斷的談判策略,許勝不許敗,如此所有人質一定安全返回香港。

 

  其實今次事件長達十個小時,已是談判失策。商業談判也有所謂疲勞理論,拖延時間擾亂對方思緒,但挾持人質是人命攸關,只宜速戰速決。再看那些菲國特警不去爆破而用鐵槌攻入巴士,費去個多小時,刺激兇徒情緒,簡直置人質性命於不顧!

2010年8月19日 星期四

貪污文化 by 岑逸飛

2010-08-19

  有報導說,內地貪污失控,灰色收入泛濫,因為一份由中國改革研究基金會的王小魯牽頭進行的《我國的灰色收入與居民收入差距》研究報告指出,全國居民的隱性收入,高達九點三萬億元,當中灰色收入達五點四萬億元。

 

  所謂「灰色收入」,說白非白、說黑非黑,是介乎黑色與白色之間的收入。「黑色收入」是不法收入﹔「白色收入」是公開而透明的收入。「灰色收入」的內涵複雜,上世紀80年代,人們把工資、津貼之外如稿酬、兼職收入、感謝費、服務費、補貼、講課費、禮金等名目繁多的經濟收入,都叫做「灰色收入」。

 

  「灰色收入」的表現形式有多種,一般定義為來路不明、沒有記錄在案、沒有納稅、游離在申報外的隱秘收入,都是「灰色收入」,而最常見便是貪污受賄所得錢財。由此可見「灰色收入」泛濫是個危險訊號,說明國民收入嚴重脫離常軌,須予以正視。

 

  如今各地都訂立「財產來源不明罪」,以防止公務人員貪污或收賄。香港早在1970年頒行《防止賄賂條例》第10條「財產來源不明罪」,俗稱「財富與官職收入不相稱」,香港廉政公署須蒐集嫌犯證據。

 

  內地則遲至1997年,在修訂後的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加入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」條文,但該罪最高刑期只有5年,因此立法後備受質疑,無法有效嚇阻貪污受賄,直至2008年11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四次會議,修法草案擬將其刑期上限提高為10年。

 

  然而現行法律條文僅是上有政策,下面在實際執行時的對策就沒有劃定具體的量刑標準,使許多制度存在漏洞,大可鑽法律「空子」逃脫法律制裁。

 

  一個典型例子,便是今年4月2日,山東省冠縣人民法院以受賄罪、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兩項罪名,指控荊長民任山東的東阿縣和聊城市國稅局局長期間,利用職務便利,非法受賄合共8 萬元,荊長民直認不諱,被判有期徒刑8年。

 

  論職位,荊長民只是正科級幹部;論受賄金額,也僅是8萬元,與眾多「大手筆」的貪腐相比,堪稱「小蒼蠅」,但他對其名下184萬餘元財富的來源,僅以「失憶」已可蒙混過關,其中玄機,大可令人聯想到如今許多直接或變相的以權謀私、化公為私,已不是僅靠法律就可以撲滅。

 

  行賄是中國人無處不在的深層文化精神。外國有項民調顯示,在全世界23個國家,中國、日本和南韓三國民眾最相信「金錢萬能」,所謂「有錢使得鬼推磨」、「財可通神」,便是貪污的一種表現,根深柢固的一種思想。香港慶幸在港英管治時成立廉政公署,貪污受到一定制裁,算是香港的福氣;在神州大地上則仍欠真正的廉政精神,且內地貪污是結構性的,與現實的體制聯繫一起。若不進行體制和政治改革,打了蒼蠅即使再打老虎,卻沒有順藤摸瓜,反貪防腐從可說起?

2010年8月12日 星期四

憤青.奮青.糞青 by 岑逸飛

2010-08-12

  甚麼是「憤青」?這是「憤怒青年」的簡稱,並不限於內地才有,像香港八十後一代便有很多憤青,全世界各地的憤青多的是。憤青較諸於成年人激進,也不只限於民族主義者,他們的不滿是多方面的,其憤怒源於對現有秩序及週遭環境發出質疑和不滿,但不滿有時也是好事,這是向上的車輪,因不滿而導致改革。

 

  中國在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,正是由憤青發起波瀾壯闊的運動,群策群力,從政治層面深入文化層面,產生脫胎換骨的變化,當年所要求的民主與科學,即使到今天仍有餘響。憤青因憤怒而起,但一旦提升,則成「奮青」。「憤」「奮」同音,但「憤」是「憤怒」,「奮」是「奮鬥」。年輕人肯奮鬥,因為有理想,熱情澎湃。辛亥革命前便有林覺民、鄒容等不惜抛頭顱、洒熱血的「奮青」;而五四時代,由憤青蛻變為奮青的,不少其後都學有所成。

 

  西方也有由「憤青」而「奮青」的例子。先是有海明威小說《太陽依舊升起》塑造了「迷惘的一代」(Lost Generation),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成長的年輕人,因戰爭的創傷而對生活失去信念,繼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,出現於美國的一群潦倒的浪蕩人士,有學生,也有騙徒以至吸毒者,也是對社會感到不滿的憤青,自暴自棄,被稱為「垮掉的一代」(Beat Generation),英語中Beat 這個字含有「疲憊」或「潦倒」之意。但「垮掉的一代」一旦有了奮鬥心,就將其不滿昇華投入文學世界,成為後現代主義文學的一個分支,而那個字「Beat」也賦予了新的涵義,和音樂的節拍概念相聯結,含有「歡騰」或「幸福」之意。

 

  這世界不平之事太多,所以憤青很多。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憤青,例如在戰國時代,孟子就是個憤青。有理想的憤青成為奮青,而不管是憤青或奮青,特點是身有棱角,思想激進,容易左傾。例如上世紀六十年代,歐美風起雲湧的憤青運動,以反越戰和當代資本主義的種種弊端為矛頭,出現了「新左派」思潮。

 

  其實年輕人左傾也很自然。當年魯迅便曾引述蕭伯納所說,大意是年輕時左傾,中年後自會趨向保守,走向右傾;若是年輕時右傾,年紀大了恐怕會腐化。事實上,年輕人的棱角,會隨著年齡增長,因生活迫人而面對現實,漸漸會被磨成鵝卵石。

 

  「憤青」向上提升而成「奮青」,但向下墮落便成為「糞青」,「憤」「糞」同音,但「糞」是貶義,有污穢形象。最早的糞青可追溯到清朝時的義和團,如今則湧現於內地網民。他們以狹隘的民族主義包裝,言行偏激,充滿仇恨,目的是肆無忌憚地宣洩一己情緒,喜歡蠻不講理,崇尚暴力。他們一點也不左傾,不會支持弱勢社群,反而因崇拜權力而滑向法西斯主義。


  無論如何,不管是憤青、奮青或糞青,不僅是一種現象,更是一種文化,值得繼續關注。

 

2010年8月5日 星期四

力撐廣東話 by 岑逸飛

2010-08-05

  廣州市政協委員紀可光最近向政府提案,要求增加廣州電視台的普通話播出比例,本來只是提案,不見得會落實,但已是一石激起千重浪,觸發廣州大規模捍衛廣東話運動,香港方面也作聲援,同時廣東的幹部、傳媒及文化界名人,也或明或暗的力撐廣東話。反應如此激烈,此中有無其他寓意?

 

  普通話與廣東話之爭,表面上是語言問題,骨子裏則存有政治角力。且先不說政治問題,從語言角度看,普通話已是全國統一語言,各地的方言還值得保存嗎?無疑,推廣普通話有數不清的好處,但同時也會對方言造成影響,嚴重的話會令方言失去存在價值,在語言舞台上消失。

 

  對於中國的方言,有句順口溜頗為形象化地描述其分布情況:「官話一共四大片,吳粵湘贛緊相連。客家還有平和晉,閩話要分北和南。」事實上,普通話不見得是完美語言,而方言正可補足它所欠缺的文化功能。例如東北方言能表達出北方人的熱情豪放,而吳儂軟語則能表達南方人的細膩溫馨。

 

  至於廣東話,通行於廣東、廣西境內,若連同港澳及海外華人社區,使用人口超過一億。廣東話是漢語七大方言語言現象較為複雜的,而且最值得保存,因為所保留的古音特點和古詞語很多。唐詩若用普通話讀,相當拗口,用廣東話唸才能體現其抑揚頓挫的韻律美。

 

  一個典型例子是王之渙的《登鸛雀樓》:


  「白日依山盡,黃河入海流。欲窮千里目,更上一層樓。」其中「流」、「樓」二字在廣東話是同音,普通話這兩字則是韻母不同,讀起來自然不美。

 

  其實語言有其本身的生命力,它從來不是溝通工具那麼簡單,背後有其深刻的文化和政治烙印。當然,站在管治立場來說,語言文字需要統一,這對政令通行以及節省施政成本大有裨益,而中國自秦始皇滅六國後,實施「書同文、車同軌」,文字統一已不成問題。至於語言,有一種全國流行、人人能說的官方話,相信沒人反對,但各地方言是否就沒有生存空間?難道不能兩全其美?

 

  一種語言是否要受淘汰,就讓它在文化市場上自由競爭吧。如果說的人愈來愈多,就顯出它有旺盛的生機,當局不應以文化霸權的姿態和長官意志,作出干預,抺殺其生存空間。事實上,近二、三十年來,廣東話已隨著香港電視劇及流行歌曲而大舉北伐,影響力無處不在。在北京,「埋單」、「打包」等用語不絕於耳。想廣東話消亡不是那麼容易,因為其強勢或弱勢,其背後更有經濟因素。

 

  這次事件只是反映了內地有官員好大喜功、剛愎自用,甚至有想向中央奉承的「擦鞋」心態,但這種打壓肯定徒勞無功,何不向香港的兩文三語政策借鏡,讓學生通曉中英兩種語文,同時又能說流利的廣東話、普通話和英語,這才是正視語言的市場需要之道。